岐山,深处的深处。
没有肃杀的气氛,只有无尽的阴森。密林遮盖住了天日,只有几道极细的光柱透进来。怎么说呢,绝望中夹杂的几许希望,反倒会让绝望愈发地让人感到绝望,说的,大概就是这种景象。
灌木丛中不时传来走兽的脚步声。
树顶的乌鸦没有被惊走。
林地中央,一块极不自然的空地上,悬空躺着个白衣男子。面容俊美,可却——像极了释放他的男人。
四面精致的小旗,悬浮在他的上空,似是在不安地守护着他。他的周身泛着一层微微的银光。
他睁开双眼,奇怪的【黑底白睛】。白色的眼珠左右转动着,一丝恐惧散发出来,转眼间又消散。
轻微扭动了一下脖子,随即,他的两脚着地,稳稳地站起来。只是看着总有一些憔悴。
四面小旗似乎有自我意识一般,旋即自动卷起,飞入男子的怀中。
他一步一步地,逐渐走出山林。树顶的乌鸦飞走了。
每走一步,他的表情就愈发坚毅。面部也同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。
随着踏出的每一步,他的脸上就像新生似的,浮起一层青绿色的痂。渐渐地,已辨认不出他的容颜。
他的嘴角也慢慢上扬,神情全然没了几个时辰前的颓废。不变的是周身散发的微弱银光。
最后一步,他走出了岐山,昂起头颅,目光直指钟家。
他的头顶已经布满沟壑,绿色的硬甲覆盖到了脖子,以及全身。只有那双黑底白睛的眸子,一如几个时辰前。忽地,从头顶后方,两根细长的触须像雨后春笋一般猛地抽了出来。他甩甩头,两根触须在空中簌簌作响。
简直是个虫妖怪。
此时的外面,已然是白天了。
钟家的宾客们,这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——本地的规矩,喜宴是要办通宵的。
离去的人流中,一个男子背着一位红衣姑娘,颇为显眼。
“海棠姐,你真是海量啊!”
“小天,你这……臭小子,你敢,敢挖苦,挖苦我!”海棠醉熏着脸,嘴里含糊不清地说。
“哎呀,你就少说几句吧。说起来,昨晚竟然没见到新娘子,真是奇怪呢,你说呢,海棠姐?啊,啊——别吐在我衣服上啊,啊,快走吧!”
小天背着海棠,加快了步伐,引得众人一阵哄笑。
“这海捕头还真是有意思呢。”
“不如说她作为一个姑娘家,竟然做捕头,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呢。”
钟府,老爷子钟天的房间。
两个老者相向而坐。诀明子道长眉头紧缩,先发话了。
“老钟,很久以前,有那么一个妖怪。”
“嗯?”
“他叫做无名虫,是百年前的妖怪。”
“我还从来没有听过呢,是个妖力很强的大妖怪吗?”钟天不解道。“大概吧,我头一回听说时,还是个小弟子呢。”
“是吗?”
“嗯。之前,据说他之前一直被《山海经》镇压在岐山,我一直认为不可信,没想到这是真的。”诀明子的眼神中也充满了不可思议。
“这……原来先祖在岐山建此祖祠,是有这层目的。”
“总之,现在他又出来了。”
“又?说起来,老兄,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?”
“事实上,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,那时,我还是个孩子。”
轮到钟天感到不可思议了。
此时,两个大汉提着昨晚捉到的盗贼夜郎,将他扔进了堆放杂物的库房。
”喂,这是监禁,你们有什么权利限制我的自由!”夜郎嚷嚷道。
“呸!盗贼还谈什么自由,老实待着吧你!”两人将门锁上,扬长而去。
“喂,别走啊,放我出去,喂!”试探性地又喊了几声,估摸着二人已经走远,夜郎不禁窃喜。
环顾四周,库房里堆满了麦垛,夹杂着几件农具。
“这破地方,还想困住我?”夜郎一个纵身,跃上了房梁。仔细观察屋顶瓦片间的空隙,夜郎心生一计。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青绿色的石头,伸到嘴边舔了舔。接着,将石块的舔舐处向瓦片间的空隙一探,不一会,随着“咕咕”几声,两片瓦片应声脱落。
“这青矿的腐蚀效力就是强!不过,呸,就是涩口了些。”
一会儿功夫,屋顶就被开出了一个足够他逃出的洞口。正要出去,夜郎又想起昨晚的经历,不禁牙痒痒起来。
“该死,让我吃了那么多苦头,不拿点东西绝不行!”
跳下房梁,夜郎在麦垛里翻来翻去。
“这锯子,可以拿回家距木头!”
“这些木材……嗯,拿回去修篱笆!”
……
每说一句,他就好像解恨了一样。
忽然,他注意到墙角的一个坛子。是一口古朴的坛子,装饰也异常绮丽。
“这个,拿回去或许会有些用……”这么想着,他将坛子拉出来。里头装满了浑浊的液体,还斜靠着一把黑色的刀!
“啊,淘到宝了!”夜郎大喜,“拿去应该能卖不少钱,这样的话……”
夜郎从怀中掏出半本《山海经》,“应该,能赔得起那个老头吧?”
举起那把黑刀,夜郎不禁哈哈大笑。
刀身泛起黑光,不是很引人注目。好像是有些兴奋。
钟府大院中。
一个衣冠不整的老头子揉着胸脯,醉醺醺地躺在空地上。一旁的钟晓瞳有些苦笑不得。
“干将爷爷,真有你的,昨晚竟然睡在库房了?”
“哎呀,昨晚喝了酒来的,一到库房倒头就睡了。”
“你昨天上这来了啊,难怪我没找到你……”晓瞳不禁埋怨道。
“没找到我?你昨晚上我那去了?”干将挠挠胸脯,含糊地说。
“啊,不不不!”意识到说漏了嘴,晓瞳赶忙岔开话题,“比起这个,干将爷爷,你上库房做什么?”
“哦,那个啊,我昨晚带了一把刀,最近才打造的,只是半成品,放在家里不放心,就随身带来了。”
“有必要这样吗?”
“嗯,小丫头,你懂什么?”干将稍稍来了点脾气,“我的刀可是很值钱的,随随便便地放在家里就出门,很容易招贼的!”
“不觉得干将爷爷的刀剑有多宝贵嘛。”晓瞳嗤之以鼻,笑嘻嘻地说。
“因为你从小到大不知毁掉我多少杰作了……”
钟府,客房。
床上,道士武罗正昏迷着,可眉头却锁着。
有个时刻,他缓缓睁开双眼。坐起身,他手扶脑袋。
“怎么回事?”他嘴中嘟囔道。“师兄,你醒了?”坐在床沿的另一位道士关切道。
“应天,我怎么在这里?钟二小姐的婚宴结束了?”武罗晃晃脑袋,无助地问。
“师兄,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!”名叫应天的道士苦笑道,“你昨晚是怎么了?六更天的时辰,你是被掌门背回来的,你不是去后山散散心吗,发生什么事了?”
“我,我也……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,“我也记不清了,好像是遇上什么怪事,我走得好好的,忽然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吸引到山的深处了……”
“然后呢?”
“我也不记得了……”
忽然,房门被推开。“小罗,醒了吗?”
“师父!”武罗见到进来的老者,急忙下床,想要跪下行礼。
“快快起来!”诀明赶忙将其扶起,“你受了伤,就不用多顾及礼节了。应天也尽快休息,照顾师兄一定累了吧。”诀明望着两位弟子的眼神中充满慈爱。
“不敢!照顾师兄是应天之责,恐有怠慢!”应天答道。
“师父,我昨晚是怎么了?”这是武罗关心的事。诀明的眼神转而严肃。
“这事回去再说。”
“请师父告诉弟子,”武罗别过头去,“弟子隐隐觉得,自己是犯下了什么错误,是吧?”
“唉……”诀明长舒了一口气,眼神望向远方,“为什么越是平和的日子,越要受到考验呢?”
“弟子不知!”
“不知就不知吧。对了,你爷爷昨晚也来了。”诀明道。
“是吗!”武罗面露喜色。
“铸剑师干将来了?我可定要拜会拜会!”应天的眼中煞时充满景仰。
虫妖走到了钟家。
纵身越过高墙,他潜了进去。闭上眼,他开始感知起什么东西。似乎有看不见的丝线在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上摸索着。
忽然,他睁开眼。目光指向堆放杂物的库房。
院中无一人看守。
他加快步伐,迫不及待地上前,推开大门。铁质的门锁,此时不堪一击。
“另外一半的《山海经》!”有声音从他心中发出。
撞见了此时正举着黑刀自鸣得意的夜郎。
“妖怪!”夜郎被吓到了,手中的黑刀差点脱手。
虫妖伸出墨绿的爪子,摸出怀中的半本《山海经》,目光紧紧锁住了夜郎。
他望见了夜郎手中的另外半本。
“哼……哼!”夜郎的声音略带颤抖,也壮胆喊了句,“不晓得是哪路妖怪,但你休想抢走这半本《山海经》!”
他将那半本书往怀里藏了起来。
“为什么?”他将头扭向夜郎的方向,像是自言自语。接着,他纵身向前,像强行夺下书。可下一秒——
虫妖的表情僵住了。夜郎手中的黑刀像是受到感召一般,控制住了夜郎的手,将他带着对上了上前的虫妖。
“喂喂,这刀怎么撒不开手了?”夜郎已吓得两腿发软,努力想挣脱黑刀,却发现手似乎被粘在了刀柄上。
他的手被烫红了,就在一瞬间。
黑刀似乎拥有意识,想要一下置虫妖于死地。
于是——情况并非如此,却真的像是盗贼夜郎将刀劈入了虫妖的胸口。
“这把刀是……”虫妖闷哼了一声,表情僵硬。
脑海中闪过一张脸,一张绝美的,女子的脸……
下一秒,他化作一股白光,穿破屋顶。窜向天际,他转瞬间就不知所踪了。
同时,发出了激烈的爆炸声,和夜郎不愿听见的,刀身碎裂的声音。
“完了!”
“怎么回事?”宴厅中的钟晓瞳和干将几乎异口同声。“看看去,好像是库房!”晓瞳道。
“哎呦,完了!”干将一拍大腿,“我的刀还放在那呢!快去快去!”
“怎么回事?”客房中的诀明子察觉到了异动。
“应天,你看着你师兄,为师看看去。”
“师父!”武罗坐起身,“弟子也去……”
“别胡闹!”
两边的人都来到库房。闻讯赶来的还有钟家家主钟天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
只见先前的盗贼在库房的废墟中发呆,望着一把沾染了土灰的黑刀。
干将急忙上前:“哎呦,我的宝贝啊!还好没出什么……嗯?怎么回事?”他夺过黑刀,定睛一看,表情僵在了脸上。
“谁干的——!”他仰天长啸。“干将,怎么了?”
“诀明老头也来了?”他望向诀明子,继而又哭喊起来,“我的【鬼流夜】啊!!”
“一把刀而已,不至于吧。别哭了,一大把年纪了,难看。”诀明子拍着老友的肩膀,安慰道,“说起来,昨晚怎么没看见你呢?”
干将像是没听见一样,“该死,刀尖都不知上哪去了!还有刀柄,你看看,这可是才成型的半成品啊!”干将委屈地喊,没有梳理的长发在空中凌乱,“要是让我知道是谁,我非让他……”
“咳咳!”这时,晓瞳咳嗽道,一脸戏谑地望向即将逃走的夜郎,“一定是这个恶劣的盗贼……”
干将也注意到他。“混蛋,是你把我的鬼流夜给……”
“我是被……”
“别说了,”诀明子打断道。他俯下身,捡起废墟中的一块碎布。上面绘着青色的花纹。
“这位盗贼小兄弟是遇上妖怪,拿这刀自卫了一下,是吧?”他和蔼地说道。
“嗯嗯!”夜郎懒得多解释,也就顺着这个坡下了。
“哼!”干将擦了擦眼泪,“这可是有人委托我打造的……”
“我刚刚都快吓死了好吗!”夜郎吼道。
“盗贼,你好有道理啊!”晓瞳讥讽道。
“你这新娘子,你还说,谁让你昨晚不好好等着出嫁,非要出来瞎晃……”夜郎盯着晓瞳,狠狠地说。
“嗯?”爷爷钟天听出了端倪,看向孙女。
“哼!”晓瞳羞红了脸,跺脚道。
“都别说了,”道长息事宁人,“小兄弟,怎么称呼啊?”
“我,我叫夜郎。”夜郎战战兢兢地回答,觉得面前这个黄毛的老头并不好惹。
“哦,”道长微笑道,“夜郎小友,你刚刚遇见的妖怪,是一个叫做无名虫的虫妖。”
“是他吗?”钟天惊诧道。
“无名虫?”夜郎挠挠头,一脸疑惑。
“没错,那是个妖力很强的妖怪。很惭愧,大概是昨晚,被我的弟子给放出来的。”
“就那个道士?他还有没有正事可做了?”夜郎抱怨道。
“这是有个中原因的,”诀明子转过身去,“此事事关重大,作为目击者,恐怕夜郎小兄弟得和我们走一趟。”
“我也要去吗?”晓瞳问过这句,立马就被爷爷捂住了嘴。
“啊啊啊啊快到饭点了,诀明老兄在府上吃顿便饭吧!”钟天笑嘻嘻道,似乎想岔开话题。
“二小姐,你也得和我们走一趟。”
“唉!”钟天也长叹一口气,”你让我怎么和你川泽大哥交代?”
“嘻嘻,我不管,这次事关重大嘛!”晓瞳吐吐舌头道。
“正好,可以借此出去玩玩!”她心想。
“喂喂,”坐在地上的夜郎发话了,“我可没答应啊!”
“小鬼!”一旁的干将将黑刀“鬼流夜”一扔,插在了夜郎声旁的地上。“记住,这把刀叫鬼流夜,既然你把它糟蹋了,以后它就是你的了!”说完,还不忘擦擦泪水,宛如嫁闺女的父亲一般。
“糟蹋?还有,不能全怪我好吧!”夜郎是有苦难言。“小兄弟,这可由不得你了。”道长语气严厉了几分。
“接受这把刀?我一个盗贼根本不会耍啊!还有,没有刀尖和刀柄的刀顶什么用?”
“还不是你害的!”干将怒吼道。
“我是说,同我们回山上去。此次的确事关天下,还是希望小兄弟不要推脱。”
“我……你总要放我让我回家说一声吧!”
“一言为定,我明早在此等你。”
“哼!”夜郎起身拍拍灰,几个纵身,离开了钟府。
“我的鬼流夜啊……”干将的话中流露出丝丝不舍。
“既然是这位小兄弟弄坏了你的刀,那说不定是二者之间有缘呢。”诀明子笑道。
“你就说风凉话吧!”
“我也不轻松啊。”钟天苦笑,“还得和姑爷讲明情况。”
“唉。”三人同时叹了口气。
翌日。不知哪里的一座山上。
半山腰上,嵌着一座阁楼。
里头,一老一少相向而坐。两人均身着黑衣。
“爷爷,你说,咱请的那个铸剑师,靠谱吗?”女子一脸怀疑地看着对面的老者。
“呃,这个……”老者面露尴尬之色,“今早刚刚来了消息,貌似,有些变故。”
听完爷爷的解释后,女子气得拍案而起,“什么?出云祖先传下来的黑刀就这么给了一个盗贼?什么破铸剑师,我去找他算账!”
说完,她就纵身跃出阁楼,跳下山崖,跑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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